陳世岸
毫無疑問的,樂生院是一個弱勢團體,且主要只有也是弱勢的學生團體幫忙,而缺乏社會力量的支持,還要力抗更多無情的打壓。整個事件過程中,最感慨的是樂生院問題暴露出今日台灣社會發展的幾個結構性的困境。
首先,政黨政治的現實。他們面對的是以前支持弱勢的在野黨政府。二○○○年以前,民進黨還是在野黨的時候,只要是「反國民黨」的議題幾乎是無役不與,不論是各種生態、環境、勞工、文化……等非主流的議題,各種議題的社運力量因「反國民黨」而結合。
但今天民進黨執政,面對同樣的這些非主流議題,態度卻變得跟國民黨一樣了。而昔日和民進黨並肩作戰的社會團體,今日不僅面對同樣的課題,還要面對昔日的戰友,旁邊還有虎視眈眈的昔日敵人。這種惡劣的情勢在樂生院議題發生了,在蘇花高、松山菸廠、東山掩埋場、湖山水庫……等數不清的議題上,一再地發生。藍綠政黨透過對立操作瓜分了選票,卻在非政治的邊緣議題上合作無間。這是第一個結構性的困境。
其次,是媒體力量的現實。昔日威權時代的媒體解構後,取而代之的是藍媒與綠媒各聚一方,透過論述的再製,生產了一批批假對立的政治群眾。在樂生院的案例中,看到某家媒體的第一個新聞報導是學生被警察抬上車,接續第二個新聞報導是部分已搬到新大樓院區的院民,不斷稱讚新大樓不止方便,還像個「天堂」。這是一個「新聞」嗎?看到這則「報導」的民眾對於爭議的焦點可以了解多少呢?除了合理化政府立場之外,對於相對缺乏「聲音」的弱勢而言,媒體又給予多少機會發言呢?
透過媒體的渲染與不實的偏頗報導,把延宕工期、增加工程經費、阻擋公共工程建設、阻礙地方發展的大帽子就硬生生地扣在樂生院的頭上!這些媒體力量,透過製造對立,來對弱勢團體施壓,這是借刀殺人之計,也是一個「製造真相」的過程。「媒體」負責製造「真相」。這是第二個結構性的困境。
第三,是發展建設的現實。眾所皆知,樂生院的存亡是因為捷運建設而發生。在樂生院居住了數十年的院民,因為當初捷運建設規劃將此地視為一片空地,而有了最初全部拆遷的決定。其後才有後來保存院區的共識(目前爭議在於保存多少、如何保存)。然而,目前仍有許多人認為保存是毫無價值、豪無意義的,因為當保存會阻礙發展建設的時候,任何再正確的保存都是錯誤的。這是經濟掛帥的第三世界國家普遍存在的「發展建設至上」情結。其邏輯是,在「發展建設」的道路上,沒有邊際也沒有界線,只要是為了「發展建設」,就是正確的、合理的,任何阻礙或延緩「發展建設」的人事物,都必須被迅速剷除。
然而,什麼是「發展建設」呢?「發展建設」只可以有上述那一種剷平一切的那種才叫做「發展建設」嗎?什麼樣的「發展建設」是才我們要的呢?不就是因為當初捷運工程所設計的那一種漠視樂生院的存在,所採取「剷平一切」的模式出了問題,所以才需要修正,也才有後來文建會所提出保留九十%的版本,不是嗎?但最近的焦點卻反倒把「阻礙建設」的帽子扣在樂生院的頭上,似乎捷運工程的建設擁有至高無上的合理性與正當性,而永遠不檢討規劃究竟犯了哪些錯誤?受害者成為罪人,這就是「發展建設」的操作邏輯。這是第三個結構性的困境。
上述這三個現實力量左右了「正確」與「真理」(真相)如何被詮釋。樂生院事件也揭露出台灣社會大多數人所身處的尷尬處境:當我們自以為發展、快速、方便、不斷更新才是「進步」思維的時候,其實我們只是被現實更牢牢的綑綁住罷了。樂生院,為我們上了這現實的第一課。
(作者為南華大學環境與藝術研究所研究生,嘉義市人文關懷協會理事)